刑事案件中，律师是法律服务的提供者，同时也是法律问题应对的参谋，向当事人及家属提供法律咨询，也是我们的法定和约定义务之一。但是实践中，有些当事人或者家属提出的问题，从我们这里，注定无法获得想要的答案，为什么？

一、律师，你接一个案子多少钱？

当事人被立案侦查，尤其是被采取羁押措施（刑事拘留、逮捕）之后，家属的急切心情可想而知。有的家属联系上律师后，还没介绍案件情况，首先关心眼前的这位律师接一个案件需要收多少律师费？虽然我不太同意把律师比作医生，但是这个问题的确像是患者问医生：医生，我生病了，需要多少医疗费？

大部分刑事律师收案收费，并不是固定的，需要根据案件的基本情况，并结合案件可能的走向，分析案件难度、工作量大小、自己需要付出的时间和其他成本以及当下阶段自己的繁忙程度，而后作出决定。甚至家属是否容易沟通，也会成为律师收案收费的考量因素之一。有的家属说，我们家老王就一个罪名，故意伤害，是不是可以确定大概收费幅度？即便如此，作为刑辩律师也需要了解，有没有同案犯、是什么时间发生的故意伤害等。例如，刚发生的故意伤害和十年之前已经处理过的故意伤害，收费标准必然不同，因为十年之前已经处理过的故意伤害刑事案件中，家属无法从律师处获取答案的那些问题，现在旧事重提，基本就会朝着“涉黑涉恶”的方向发展，而不会局限于简单的故意伤害案。

因此，如果家属联系律师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报价，律师在不了解案件的情况下，一般是无法回答的（如果律师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家属更要当心了：这位律师有多么饥不择食，连案件基本情况都不清楚，就能确定收费方案？）。我们建议家属也不要急于问这个问题，可以先把案件情况向律师介绍清楚（参见《刑事案件咨询时，我希望家属能够告诉我……》），听一听律师的分析和思路，先判断律师是否能够胜任本案的辩护工作，再决定是否委托，进而商议律师费的方案。

二、律师，你在司法机关有没有熟人

囿于当下司法环境，的确有一批律师仰仗与个别司法人员的特殊关系而混迹于世，在洽谈案件以及日常与家属沟通时，或明示或暗示地告知家属自己有特殊关系，从而成功收案、提高收费，甚至以此作为骗取家属财物的途径（近日沸沸扬扬的包头王某某案，该案中间人孙某不就如此吗？）。实践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家属在委托律师之初时，对律师在办案机关有没有特殊关系抱有极大兴趣，甚至作为是否委托的关键因素。他们聘请律师的主要目的，并非是要购买法律专业服务，而是希望通过律师向司法人员行贿。

对于这个问题，家属如果问出来，可能得到的答复有三种，第一种是明确否定的答案，没有熟人，或者有熟人也不会用。这种正直的律师虽然不多，但确实也有一些，值得敬佩。只是这个答案，恐怕不是家属希望听到的。第二种是明确肯定的答案，有熟人，且能用。家属往往内心开始窃喜，但是我们需要提醒的是，你可能遇上司法掮客了，一旦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就相当于开始了一场赌博，赌赢了，破财消灾；赌输了，人财两空（参见：《当事人被羁押后，家属应该怎么做》），这种司法掮客，我们还是将他们暂时排除在律师范围之列。第三种可能是多数，模糊回答，不明确肯定也不明确否定，以达到既能用于“维系客户”，又不至于让自己陷入被动的效果。事实上，在律师行业，稍微有经验的律师对于这类问题都会总结出一套自己的话术，家属听着很“神秘”、感觉很高兴，但大概率——没啥用。

总结起来，如果我们将司法掮客排除在外的话，家属找到真正的律师问他在司法机关有没有熟人，得到的结果可能不是自己想要的，即使听到的是自己想要的，那也可能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三、律师，我们的案件能不能无罪？

有些事不能说的太崇高，刑事辩护就是其中之一。家属聘请律师的目的，不是为了推进法治进步，不是为了学习法律知识，而是为了希望自己家的当事人能尽快重获自由。因此，有些家属会问律师：根据你的专业和经验，本案能不能无罪？理性一点的家属会换一种方式问：本案无罪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类问题同样没有答案，如果律师跟你说了答案，很有可能是在安慰你。刑事案件的程序就像是一个齿轮，一旦启动，想要让它停下来是极其艰难的，尤其是当事人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之后，更是如此。根据近年来最高人民法院在两会上的工作报告，公诉案件的无罪判决率只有0.3‰左右，也就是一万名被告人中只有3位能够幸运地被判决无罪。当然，如果把检察机关不起诉的情形纳入无罪的范畴，这个比例自然会有所提升，但是总体上，我们的“无罪率”仍然处于低位。

实践中，很多当事人和家属听到律师要做无罪辩护，感到很振奋，但事实上律师发表的无罪辩护意见，有的能够成立，有的不见得能够成立；即使从法律适用和证据规则上能够成立，司法机关也不会轻易采纳。最终当事人是否能够以不起诉的形式脱罪，取决于检察机关；是否能够以无罪判决的形式重获清白，取决于人民法院。何况司法机关在重大案件的办理过程中，领导干预的情况并非不存在，有的案件承办人上午还在说拟存疑不诉，下午就因为领导不同意起诉到法院。因此，任何一名律师，都无法负责任地说，一个案件最终一定能够判决无罪，一个案件最终一定能够判处缓刑。甚至于，即便是强制措施的适用，除了危险驾驶案件之外，也没有任何一个律师敢负责任地说，当事人一定在羁押多久之后能够取保走出看守所。

四、律师，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否尽心尽责？

这个问题有点直接，我本人也被问到过。我非常理解家属的心情，毕竟自己与律师非亲非故，自己对法律也并不精通，如何能够保证自己花的律师费能够物有所值？但是很不幸，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答案。刑事辩护工作是个良心活，在很大程度上，干多干少几乎全靠辩护律师的自觉。由于专业知识的壁垒和刑事诉讼制度的设计，注定了家属与律师之间存在专业上、信息上的双重不对称。简单说，辩护律师是尽了七分力还是尽了八分力，作为家属真的很难识别出来。律师是否真的专业和敬业，很多时候需要依靠更换律师后，与其他律师的对比才能凸显出来。当然，我们并不建议家属为了对比律师的专业敬业程度而随意更换律师，因为更换后律师的专业敬业程度，也不见得就有实质性改善。

虽然如此，如果家属是个有心人，其实也完全可以通过律师在提供法律服务的日常中感受到其专业敬业与否。会见当事人的频率与时长，与家属交流的次数，与家属交流时对于案情的熟悉程度、对法律法规的掌握程度等都是重要参考因素。一名专业敬业的律师，不会允许自己在长期介入案件后对有关的法律规定未予以研究，一名专业敬业的律师，也不会允许自己在拿到卷宗后束之高阁而在每次交流时被当事人或者家属问的罔顾左右而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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